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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好事多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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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源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道:“不行!梦飞的终身大事才是正事。文殊镖局的镖师一向自诩英勇无敌,居然怕区区土匪?传出去笑掉人家大牙。梦飞不是镖局的固定镖师,能帮你们多少次?不能每次都依赖梦飞。子华,你的病也好了,这镖就由你亲自出马押运,饭后立即打点行装,明早出发!”

    林彩凤一听,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爹,相公刚病愈,身体虚弱,怎能担当此重任?他好歹是你的女婿,怎么让他冒这个险?”

    林源拉长脸道:“我的女婿是人,人家的女婿就不是人了?况且接镖是他拍板的,他押运合情合理,自己弄脏屁股自己擦。”

    柳子华正想说话,韩丰年连忙插口道:“大当家,我没病没痛,让我去吧。”

    林源断然拒绝道:“不行,你是高千户的徒弟,要作女方的亲人。”

    “大当家,还是让我去吧!”一位穿浅白色衣裳的年青人忽然闯进饭厅来,朗声说道。他二十来岁,中等身材,额门宽阔,浓眉大眼,高耸的天胆鼻,四字口,脸色黝黑,牙齿雪白,正是文殊镖局的镖师兼书院的教书先生林大海。林大海向众人施了一礼,道:“大当家,这趟镖原本走水路,是我负责的。湘西土匪虽残暴,然邪不压正,我们不该怕他们,所以我决定还是勇敢走一回。”

    林源连忙命人加座,林大海推辞道:“谢谢大当家!我已经吃过饭了。本是来跟四当家商量明早出镖的事,听到你们为此事烦恼,故此斗胆惊扰,望大当家恕罪。刚才听南哥说梦飞哥要办喜事,当然办喜事要紧,他等了多年,怎么能让他再等下去?”原来林大海是跟周剑南等人一齐来的,因吃过饭便不入饭厅,独自候在偏厅,听得饭厅有异声,问下人方知为湘西之行争执,故而大胆冒失闯入。云梦飞羞涩地低头一笑。乔翠莫明其妙。

    林源担忧的道:“大海,难得你一片诚心,只是湘西的悍匪非同一般,你的武功尚未成气候,我不想你冒这个险。”

    林大海笑道:“不怕。刘大哥、宋大哥和花痴他们武功了得,加上雷叔叔神勇无敌,而且我们还有两根喷火棒。”乔翠曾送过两根喷火棒给林源,林源送了一根给林大海,另一根则作机动,谁有需要谁拿。这喷火棒确实非常有用,曾多次帮助镖师赶走悍匪,保护镖的。

    乔翠一惊,蓦然想起喷火棒不能沾水,现在是雨季,如果湿了就会象自己失陷于细叶飞扬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她惊叫一声,“喷火棒不是万能,它忌水!”

    林大海稍怔一下,向她作一揖,道:“谢谢嫂子关心,我会十分小心在意。梦飞哥和我是好兄弟,我们曾说过要当彼此的伴郎,奈何这次有事在身,无法赶回出席嫂子跟梦飞哥的婚礼,望梦飞哥和嫂子见谅!提前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乔翠刷地红了脸。他向两人敬酒,云梦飞言简意赅,只道些小心珍重之类的话。乔翠偷偷将酒泼掉。

    饭后,林源临时传授林大海几式防身绝招。第二天清早,刘荃为大镖头,林大海为二镖头,领着雷鸣、宋德和花七郎等一众镖师奔赴长沙。

    月底很快到来,一切准备就绪,林家庄张灯结彩,人们纷纷好奇地探问谁在办喜事。新房设在林家庄朝阳楼二楼云梦飞的房间,即乔翠原来卧室的隔壁,两房打通,中间只隔一珠帘。婚礼前三天乔翠搬到韩家去,林源的意思是要乔翠嫁进林家庄。

    四月廿八日,天公作美,雨停了,风有点大,满城飞花,太阳居然间歇地露一下脸,天气也凉爽宜人。吉时快到,乔翠望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几乎哭了,那算个人么?简直象个妖怪。彩屏说不这样浓遮掩不了她脸上的疤痕,后来干脆将镜子撤走,继续帮她妆扮。丫环用力捂着嘴巴不敢笑。

    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在呼天抢地号哭,然后一个男人如虎狮般的声音在吼叫。彩屏奇怪地问道:“满儿,什么事这样吵?”

    丫环满儿答道:“是隔壁的刘小姐哭闹要生要死要出家,刘夫人劝不住所以哭,刘二当家在大发雷霆呢!那边如今乱糟糟一片。”

    乔翠问道:“刘二当家的女儿为何要出家?”

    满儿笑着回答,“因为云公子要娶你。”

    “满儿多嘴!还不去干活?吉时快到了!”彩屏罕有地发脾气,满儿吓得一溜烟般跑了。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砰砰作响象爆炸,墙壁抖了几抖。乔翠忍不住要出去瞧瞧,慌得彩屏大叫,“乔姐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那是不吉利的,不要多管闲事!”

    乔翠只好忐忑不安地坐下,可是事情的发展由不得她了。刘家与韩家只一墙之隔,刘虎威怒不可遏,咆哮如雷,发狠一掌击在老树上,老树虫蛀已久,中间已枯空,一时承受不了掌力,竟轰然倒下。树身压在围墙上,单薄的围墙不堪重压,哗啦啦地倒了一片。树沉重的末梢压在乔翠她们所处的房间的顶上,房顶的瓦片噼啪地落在梳妆台上,乔翠拉着彩屏逃出房间。所有人都被这突然而来的灾难唬得慌了手脚,全跑出屋子来。

    刘家的大院里一片狼藉,石桌石凳东倒西歪,断枝碎叶残花满地,茶壶茶杯的碎片随处可见,有一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蜷缩在井边掩脸痛哭,刘夫人欧阳氏也头发凌乱,放声痛哭,紧紧抱住她,将她包在自己肥胖的身躯里。几个丫环惊慌地跪在一旁陪着淌泪。她们身边不远处躺着一柄长剑和一把剪刀,剪刀夹着几缕青丝。

    刘虎威五十来岁,身材长得极壮实,圆脸虎额豹眼,胡子象刷子竖起,使人一见觉得张翼德再世,尉迟恭翻生。他见自己一时怒火导致围墙倒塌、屋顶落瓦,有点尴尬,忙向韩丰年和韩老夫人表示歉意,保证自己会尽快维修围墙和韩家房子。彩屏扶着韩老夫人上前,韩老夫人安慰了几句劝了几句,陪着滴了几滴泪。刘氏母女方止住哭声。

    乔翠跟在彩屏身后。欧阳氏用一双通红的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她,脸上现出不太友善的神情,嘴角抽动着,突然出其不意地掴了女儿刘绣兰一巴掌。刘绣兰给打得找不着北,泪水在眼腔里打转,呆呆地望着她娘。乔翠打量着她,她二十岁上下,施了薄粉的弯刀脸看上去粉嫩白皙,画得很漂亮的柳叶眉,泪眼婆娑,一方微翘的小巧的鼻子,嘴巴有点大,五官并不算标致,合起来却挺和谐挺秀气,配上修长苗条的身段,绝对算得上是位美人。为啥要出家?欧阳氏指指乔翠,刘绣兰怔了一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润起来,双眼象两弯可爱的月牙儿。她这一笑不打紧,刘府的丫环及韩府的丫环、仆人全都笑弯了腰。满儿捧着肚子道“猴子屁股”;连韩老夫人也笑得咳起来,猛拍心口。刘家的闹剧就这样以刘绣兰破涕为笑而收场。刘绣兰被丫环扶进屋里。

    乔翠见众人全盯着她笑,指指戳戳的,往井里一瞧,水里的人脸上没有疤痕,眉毛修长,然而眼睛特细,嘴巴特大,脸太白,白的象刘备,腮太红,红的象关公,而且只有半边(因为未妆扮好),鬓角配朵大红花,看上去比当年傻傻的王丽花还要白痴还要傻,不禁又羞又气,道:“梦飞哥不是贪恋我的美色,不妆扮又如何!”狠狠把花儿一甩,掏出手帕来毫不留情地将满脸浓重的粉黛擦掉,还怕不干净,又到厨房找醋拭擦。彩屏半天的辛苦努力一下化为乌有。

    吹吹打打的鼓乐声停在韩府门前。云梦飞英姿勃勃、精神焕发骑在高头大马上,因为平生第一次穿着红衣裳,戴大红花,感觉挺别扭,羞涩地笑着,红着脸看着韩丰年和彩屏扶着新娘出屋。媒人把凤冠霞帔的新娘背上轿,几排鞭炮响后,彩屏向门前泼了一盆水,轿夫便抬起轿子一颠一颠地离去。韩丰年与云梦飞分别伴在轿子的两边同行。送走迎亲队伍后,彩屏蓦然抬头,发现隔壁刘家二楼上刘绣兰在痴痴地垂泪。

    风刮得起劲,街上尘土飞扬,岸边的垂柳的枝条横起来,花儿一起一伏,彩旗猎猎挥舞,关不牢的窗户砰砰作响。林源、林彩凤和柳子华等人候在林家庄前迎接。

    一股飓风袭来,扬起漫天尘埃,众人连忙以袖掩脸,前面的轿夫也举起手臂挡住眼睛,一不留神踩中顽童扔下的香蕉皮,一个趔趄向前扑倒,轿子失去平衡,其余三人猝不及防也跟着摔倒,轿子便也跟着跌倒在地,里面的新娘滚了出来。柳子华只觉面前掠过一阵香风,一块红布在眼前一晃,然后飞到岸上的杨柳树梢上。

    众人大惊失色,均认为这是大凶之兆,手忙脚乱地欲上前帮忙。新娘趴在地上,正想骂几句鬼天气,见轿子被大风吹得侧翻,傧相的箩筐滚了几滚,礼物洒落一地,众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禁不住格格大笑!

    众人听得疯狂放诞的笑声,齐刷刷地望着放肆的新娘子,全都愣住:新娘子的红盖头被大风刮走,凤冠也跌落在地,样貌暴露无遗,高耸的发髻下,淡淡的脂粉映衬出娇美的容颜,两弯修长的眉毛不浓不淡,一双乌黑的含情目闪闪发光,上扬的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左脸上那朵红色的蔷薇花鲜艳夺目、娇艳动人!

    “哇!好美啊!”大家纷纷惊叹起来!

    云梦飞慌忙跳下马,扶起乔翠,帮她拍去身上的尘土,痴痴地盯着她傻笑。柳子华飞身上树,取下红盖头默默地交给他。

    媒婆连忙跑上前道:“官人,新娘落地不吉利,快些背进屋!”云梦飞盈盈一笑,帮她戴上凤冠,盖上红盖头,打横抱起迈进屋子去。

    拜堂的时候,乔翠仍然在笑,笑得前俯后仰,众人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不吉利的阴霾一扫而光。

    初更时分,乔翠独自坐在新房里,听着院子外头热闹的碰杯声,想着大风刮倒轿子的情景禁不住又大笑。门忽然开了,一个双眼通红的男人闯进来,乔翠的笑容瞬间僵住,倒抽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