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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眸蕾中的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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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成说,“睛柔姑娘的这位朋友,真是位忠肝义胆之人。”

    我眼睁睁地看着陈腊月,只是看着他,就能觉得出那种疼痛飘在空气中,让人全身都觉出痛出来,好痛好痛,他将我舍命地抛了出来,他这样好,然后他又将他的好,这样让我看清楚,让我知道。一切由来无端。

    但我不知道、也不懂,他这样是不是忠肝义胆。而我们却一直隔得这样遥远,让一切的猜测也不真实起来。

    我只是很想哭,很想救他。

    我于是擦干泪,我要换他出来,因为李元吉抓住他,一定会折磨他。

    罗成将我拉住,那时李元吉的府门大开,陈腊月被推了出来,那柄剑还插在他胸前,可是他的状态一点也不低靡,只是气宇闲闲,而且他的目光格外的分明是清楚的不屑。

    李元吉对着四周的黑暗说话,我知道他那是在说话给我听。

    他仍用那个古怪的称呼,“贤弟,我知道是他劫持了你,你刺中了他,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他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罗成点中了我的穴道。

    李元吉冷冷地凝望了周围的虚空一眼,我感觉到,他要使用某种可恶的方法,让我自己出来。

    李元吉走到陈腊月近前,忽然自他的广袖中伸出手来,金色的丝线,在灯笼的迷蒙光线下织出金光点点,像点了一袖的星星。他翻转着欣赏自己的手,猛然推动,面前已有半截没入陈腊月胸口的那柄剑。我觉得我要晕了,可又动不了,只好闭上眼。但一直听得到,那柄剑在血肉中的搅动,我觉得我身上的血也要流出来。诡异而妖娆的赤色一滴滴的燃烧,眼前已燃成熊熊大火。

    那漫天的赤焰中,陈腊月炯亮于火的目光里,温暖而柔软得就像两颗最最黑暗处飘来的星辰,可当我伸出手,不盈尺的距离里,安可的触觉,并未传来,已错失。他一直没有呼喊,那可怕的缄默里。有什么飞灰烟灭。

    ——*——*——

    今夜,我放了一盏荷灯,那里有一个我失声痛哭过的愿望。希望陈腊月可以找到他心爱的女子,过平凡而安稳的一生。

    距离那夜,已经一个月了,我被罗成送到了一户农家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长安。

    他走时留下话来,秦王会来接我。我没有接话。我在想大漠里柔软清楚的沙,一只脚,一只脚的陷进去。当它们安静时,它们是世间最美的景致,可是它们也会暴躁,会流动。像是要做一个一生的寻找,但却要改天换地。

    它们的寻找,真像这世间的寻找。都是一样的惊心动魄。有口难言就会有太多动作,生离死别。那个在我的生命里以并不美好的姿态出现的人儿,他清楚的存在过,却最终为我而永远的消失。原来寻找是在很耐心地念给我们一只离歌,因为有的东西会因之失去。

    好一个要抛弃太多的寻找。我不喜欢它们的寻找,也不喜欢自己的。

    接到罗成的飞鸽。字迹简短,他说,李世民五日后到。我当天夜里,摸出农家,从这里向西,离突厥很近。罗成带我来到离长安这么远的地方,我真的是要感谢他,没有走太多的冤枉路就远远地离开了长安。

    照到我身上的目光,李世民的笑意,他说的承诺,从前我多么在意,在一个没有丝毫杂质的心意里,花木扶疏之间,他越去越远不再回来。今夜没有明月,黑色的夜自在地流动,均匀地涂染。

    我落宿在一家小店,痴痴地看着黑色的夜念给我听黑夜,这样静寂的声音。庭院中出现一个人静静的身影。那时我正要关合窗子,那个影子突然镶进目光里,拿不掉了,他隐在逆光处的枯枝斑驳之间,成了个比夜亮一点点的黑影子。

    今夜是没有月光的,我第二次告诉自己,可他却很特别,有一点亮。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衣料一定很明贵。

    风将窗棂吹出响动,虽然我觉得这个身影有一点特别,还有淡淡的熟悉,但我还是要关和这窗,以及右手边的一扇窗。我关好窗,犹对于着合好的窗,发了会儿呆。我觉得脑海里慢慢回忆起的,刚刚的那个身影他是……转回头……已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他目光冷冷的看着我,我退了一步,他已经一步迈掉所有的距离,靠了过来,而他的手抓紧我的手腕,施了道箍紧的力气在上面,“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没有看错,是颉利,他说,“我不准你,你怎么敢死。”我觉得他真是好笑,我同他有什么关系吗?我的吃惊很快淡去,我觉得他其实很陌生,比我心里想像的还要陌生。从前很久,我把他画在心里,想像成一个之于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然后太多的推移过来,一切都来阻碍,站在一个又一个的阻碍下面,连我们自己,也变成了彼此的阻碍。

    可是今天……我承认人果然善变,而我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一桩心意,我们没有说再多的话。

    他拉我出门,迎上炽白的夜风,真奇怪黑夜里的风竟然是白色的,让人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们赶路的痕迹。外面是两匹高头大马,我四下瞧瞧,觉得这里民风淳朴,怎么就没有人偷马呢。他将我抱上马,在我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吃不住疼,飞奔起来。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是可以大家随便决定跑的方向,我就想一直向西,可是坐下的马儿根本不听我的,它随颉利的转向,向了东。我觉得沿路熟悉,我们的去向又是长安,我同每一次一样,根本的拒绝这个方向,而且觉得颉利不是也要送我回突厥的吗,可现在这条官道,明明向的是长安。

    他不理我,我问什么,他都只当听不到,我好比一记静物,只要给他的马驼着就好。

    后来,我们走很崎岖的小路,连影子也完全淹没在草海之中。我狼狈极了,有一次,脚下一滑就滚倒了,又很不幸滚倒在一个有坡度的地方,滚了几个滚,就一路兴冲冲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不过到触底儿的时候压到了颉利,才使我躲过一劫。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掉了下来的,不过即使有他垫被,我还是摔了个大包,头都大了一圈儿。

    他可能是看我那个大包太过碍眼,终于带我到镇店上,找到郎中给那个大包涂了点药,又给我吃了两副活血化淤的药。然后,他对我说,“到了我们该去的地方,你就会明白一切。”

    我觉得,我什么都明白了,就算他强迫我,我也不听他的,他做的一切都是白忙活,然后,我瞪了他一眼,牵得那只大包隐隐地痛了起来。

    他接了我的目光,冷冷的目色中翻腾起忧伤,他不像先时那么爱笑了,这样的陌生仿佛已不再是他。

    我没有想太多,只是用想像将我和他这段行程分开,就像我是独自一个人在爬山,在捉蝴蝶,在想念那个有点赖皮却真实对我好的陈腊月,只是一想到他我就会喜忧参半地哭泣,我会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心中描摹他的脸庞,那是我不能尽绘的一个笑意。

    可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我们为什么,一直在爬山。这是一座很高又很陡的山,树林茂密得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我状况百出,一会儿拐脚,一会摔包,一会儿又滚下山坡,简直摔得鼻青脸肿。

    后来,我窝在一棵树下发誓,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走了。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背起了我,天很冷,这样给他背着,就有点暖和了。

    我们下山时,他为我买了一身白色的貂裘,我穿得像个球儿,让他背也不好背,抱也不好抱。不过,我想,这样滚个山坡什么的,可方便多了,只是,我再也没有摔过跤。

    十天后,我们出现在一个古怪的洞口,人尚在洞口,就能感觉得到洞中发散出犹如尖刀一样坚冷的寒气来。他站在洞中默了一会儿,转回身,为我紧了紧领口。然后,很深很深地,看着我,也许是天很冷的缘故,我怎么觉得,他眼中的颜色有点暖呢。仿佛让我回到了春天里,在他含而不吐的眸蕾中,我只是一个影像的碎片。怎么反而是我,这样的不真实。

    可事实呢,由于山风很大的原因,我特别不情愿地,向他偎了偎。他抓住我的手,他穿的并不多,可他的手比我还热,我很满意。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差点让我想将另一只手也贴上去。不过,我自己一直很克制。

    另外,也是因为,我们在钻山洞时,如果那么拉着手,运作做起来太高难了。山洞里很冷,我上牙直打下牙,而且我觉得,这个洞,它根本有点阴森林的怕人。我磕打着牙,问他,“你……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他声音并不大,但很镇定,只是孤零零的,一个音节,的“嗯!”经过山壁的折音,也是阴森森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