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隋隅而安 >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画袖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画袖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逍遥游天机之神局

一秒记住【书客居 www.shukeju.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晖媛却并不是妄言妄听,她也太不自信了,这个不自信亦有几分忘我的姿态,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身子已经缓缓坐了下来,无精打采地与我相对着,摇了摇头。

    还没有怎么着,她倒是先行示弱挠了头。

    我转过身,将凉茶与她倒了一壶,“杏月也进不来,我这里只有这个,委屈了姐姐。”说完叹了一声气,继续提笔蘸墨,继续与那些道理朝夕与共,这时候还是有颗万事反光的琉璃心境才好。今时之我非,今日我之非非我之非。

    乌藻长发触指生痒,我抬起头,看到媛姐姐的小辫子落在我指尖上,我又叹了口气向后移了一下,继续照猫画虎,这上面的字有好些我都不认识。

    晖媛亦是感叹,“他如何要你写这些个大道理,还不若你抄《女戒》,那个才是闺阁家喜抄的通款。不过也是,他一定是怕你一边抄着一边儿有气。”

    我很是纳闷,“今日里倒是什么将这位媛姐姐的傲气折断了翅。”

    糟了,我一出神就抄差了行。

    晖琢一定会发现,我也只得狠了狠心,揉了重抄。

    媛姐姐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越过成叠的宣纸看过她去,她笑得更是灿烂。我绞了绞补袖边,苦笑一下。

    良久,媛姐姐道,“你可怨我?”

    我觉得这位媛姐姐是对新冰公子情迷心窍后留下的后遗之症,这一出事里,哪有她的成分,我怨天怨地也怨不到她那一处。难道她以为是偷帅印那件事,东窗事发了。哪里到了那一步,帅印岂是唾手可得的。待欲与她解释。她忽尔脸色有变,低声道,“阿弟回来了,我得走了。”语毕,人已经翻没。失于后窗之中。

    我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门下已经响起了解锁之声,有一瞬的尖锐,其它的都显得闷声,室外的光亮透进来,我不自觉地掩手,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如果能出去走走,我很快收回目光,向来人轻揖了一下。只是一切不过是礼数,半分真意也不动。那个身影轻快冉步,衣裾拂风飘飘。

    太仙了。这样的场景,每次他出现时怎么都会有风呢,还是说他默默动用了功力使自己看起来很飘逸。但是无论他做什么,我也是能够接受的,因为这位公子的脑子太异于常人,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办的。也包括现在他完好地拾到了媛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一块凤佩。

    我没有什么惊怕,媛姐姐是自己来的。他们自己人的身手,他不是不知道,我也是拦不了的,况且我人还是在这里,如果他肯好好想一想,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是一个清高的女孩。不过他将我想得那么好也没有用,他又不会放了我,这个表情我在他的脸上是看得出来的,他太平静了。一点也不邪媚的,这是他要发脾气的前兆,他一要发脾气了时就会变得很公子,和外面的那些的正常公子一样,估计是有丹田之气下沉导致的。

    “姐姐来过。”

    我点头,因为实在没有必要隐瞒。

    但我还有一点点的祈求,如果这一切都是恍然一梦惊起,该有多好。因为抄书这种细致漫长的惩罚,真的很将我考验,如果能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多少也会好一点。

    “他来救你,你为什么不走?”

    对,这话正问到点子上,我就是求神拜佛要他这样的问的。今天我好像有一点儿的走运。

    我盈盈间低头,心中也在恨他为什么不让我将《女诫》抄上几遍,如果他想将《孟子》与《女诫》折成等字当量的话,那也就不用再考虑《女诫》了,“对,对,我是没有走,我没有走的原因嘛……”其实,当然是走不出的意思,况且他那亲姐姐何曾要救我于水火的心思。“因为,一诺千金重,我既是应了夫君自己要应罚,就绝不会自己将自己先行姑息了。”

    他像是捡了笑话,甩开了袍摆,坐在我对面与刚刚的晖媛比起来,他高出了宣纸许多,也更容易看到我的全貌,可是我就有点费劲了。

    “看来你很喜欢孟子?”他问这句时,目光又一次扫向我面前的古籍。这个眼神可是非我所欲。

    之后,那剔透的目光又转向了我,我一时竟然有些惊慌,不慎将墨染上了袖口。又开始不知所措,只是看大那样的墨迹一点洇化开来,由一滴变成了黑黢黢的一片。而下面那上好的锦绣,已经被铺盖得迷离。我抖了抖手,更是惶然,如今在这里闭门受罚,衣服可是要自己洗的。

    “不过是一件衣服,夫人竟如此看重。”他打量了一下我那算得上是千回百转的表情后,一如上位者的表情有些莫名的调笑。这倒是他进得门来的第一次带了笑丝,不过,我还是有眼有珠的,知道他这是在嘲笑我、挖苦我呢。

    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所处的境遇,我昂然道,“做人能否成就大事全在天意;另当别论,可是,是不是能够从一而终,就是本性上的事情,我这人太是良善,就是对着一件衣服,也知道当是诚然爱惜的。”好像我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他点了点头,向我表示他听到了。

    然后,一切现实的东西就都回来了,我觉得一股凉嗖嗖的风快而敏捷地爬过了我的脊背,他的笑脸上还挂着一些其它质地的东西。与他的公子身份如此的格格不入。我刚刚说的话好像不大入他的耳。他不喜欢的东西会扔掉,那他不喜欢的人呢。

    我在这个角度上看着觉得那双眼睛里面的光素是极为犀利的。本来该当绝望的。而没有绝望的原因就是我又觉得,事物都是有好的一面和不好的一面,也许我若是能站远了看,就会比较好什么的。

    于是,出于这个相对理性的考虑,我打算要站起来,再走开一些。不过,我刚刚一站起来,就有点后悔刚刚自己会这么想,因为这样俯瞰他时,我才发现他个子太高,以致于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俯瞰的机会,而且在这个角度上堆叠起来他的目光当中,用于震慑的东西,真是太过足量。足以直接震破我的心魂。我情绪真的已经有些妖魔化了。

    而我如此软弱的事实,在他的目光当中被摒弃了一些不需要的弱点后,变得是如此的渺小,我几乎找不到自己。

    可是,一切都没有办法挽回,覆水毕竟难收。这个让人幽怨的事实啊,它也真让人落寞。我说的那句话,本来也是没错的,可就是说错了人,而且这个人的胸怀不高。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你在害怕什么?”

    他人未动,而之所以能达到这种在声音上由远及近的效果,竟然是我离得他近了几步,我本来是要逃的,可是太焦急了,也太焦灼了,竟然逃成了相反的方向。我才没有那笨,一定是这人用了什么诡计。

    痛定思痛后,更加觉得痛不可抑,这样的人到底要我如何迎合于他。

    我开始丧失了信心。

    一语不发可不可以。我无力低头,公子你的正业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忙一忙,尽快消失在我面前。

    “夫人若是当真爱极这件衫子,为夫便在上面补上一画,可以用来掩盖。”语毕,他将一枝笔舔饱了墨,又对着我身上的其它地方开始思量。

    这人审美视角独特,这衫子已经泼墨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补救。

    不过,他的眼色太是认真,我就只能匹配一个表情,那就是拥趸,不吃不喝也要舍命相拥趸的拥趸。

    他果然心情大好,还对我的拥趸丝毫不与怀疑。如果他肯怀疑一下也好。难道是近来我的演技又在炉火中青了些。

    这人此次为我画袖,秉承的一颗心好像还是宁缺毋滥型的一颗心。

    要想人前显胜,就得背后吃苦受罪。但是,是他显胜却是要我吃苦受罪。为了能使他表示他要画上去的那朵牡丹看上去栩栩如生,他又表示,就只有让我穿着这件衣服画,他才能画得像。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这人好像忘记要处罚我了。而且我忆起了一件事,这屋子的后面是出不去的,媛姐姐她不是真的走了,估计此刻正吊在后窗上,翘首以待一个机会。

    眼前这个晖琢,八成是故意的。

    我奋脑疾想了一会儿,确信,我刚刚想过的以上两点,它们真的是真的。

    正所谓世事难料,偏偏有了这样一块墨迹。其实,我如何不知,便纵是没有这样的一块墨迹,他也总会找到一件事情用于消磨时间,其真正的用意,不过是想让媛姐姐出来自首。

    所以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被自己亲亲的阿弟惦记上的媛姐姐,也果真不太有好果子吃的样子。

    我很同情她,比同情我自己还同情她。

    良心,我真的很有良心。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良心发现。

    良心上,一直惦念着的那个挂在外面,并且也一定是一直摇摇欲坠的媛姐姐。到了现在都不出一声,看来这一回媛姐姐真的是铁了一颗心的要将自己藏到底。从眼前这人,亲自研磨到亲自执笔,再到亲自划算如何下笔,外面的杏月已经催过两次午饭了。但没有人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