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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山河重整待后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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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翊杰看着远方的黑色军马不听的远去,集结,再冲击,一次次的溃散在本军的红色城墙之前,心中稍定,看起来郑云鸣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眼看着本军的人马在大本营附近穿梭来去,在东面的浮桥方向更不断有尘土扬起,宋朝于本土作战,战事初起之时能够调动的兵力有限,但时间稍有迁延,援兵自然源源而来,郑云鸣自开准备役法之后,可用之后备男丁几乎与熙宁保甲相类,而在从上至下的体系建设完成后,战斗力更不可与保甲兵相提并论。这些日子在鄂州军和蒙古军苦苦相博的时候,整个京湖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地方都在干两件事情,准备各种军资以供应马上到来的朝廷主力军,充分动员各乡各里的准备役兵,这些准备役兵当然是不足以直接投入战场的,郑云鸣甚至没有准备将其作为一股有效作战力量加以运用,可是这个当口,任何一股力量都有可能成为压断骆驼背脊的最后一根稻草,郑云鸣用最快的速度下了一个让后世的史学家庆幸不已的决定,他下令将江南正在集结的超过十万名准备役官兵全部投入正在交战的各个战场。

    十万人马滚滚西进,掀起漫天的尘土,喧杂吵闹的声音,光是这幅场景就足以让正在殊死搏斗的蒙古军兵胆寒,甚至不用这些战斗力其实并不强的预备兵投入战斗,许多仍旧在负隅死斗的蒙古部队单单是看到了宋军后方扬起的漫天烟尘就已经丧失了斗志,纷纷奔逃。而北岸那些拼命渡河试图将大汗救出危险的蒙古军兵们,也同样丧失了信心,站在长江南岸看热闹的汉阳士绅(在历史上总是不缺看热闹的家伙们,汉阳的父老亦是如此大胆的愚蠢)都可以看到北方的军队正在骑着马快速向后逃窜。

    大势已定,白翊杰在心里下了这个论断,尽管前方那杆可恶的九麾大蠹依旧牢牢的树立在金顶大帐之前,但蒙古军究竟是大势已去,虽然许多人还看不清这一点,甚至郑云鸣都未必能断定已经稳操胜券,但白翊杰却已经明白了。

    他看着经过本阵的预备兵们,个个意气风发,排着整齐的队列经过他们的最高统帅身前,举起手中雪亮的兵刃朝着督视相公致敬,然后高唱着陆军教战歌奔赴战场,战争是斗力的游戏,也是斗智的舞台,但更重要的是一股势,势之所在,纵然在部署出现什么瑕疵。或者人数上处于劣势,或者是在用计上出现了失误,看似不可饶恕的错误都变得无足轻重,因为起势的一方会像是滚石碾压一样不可阻挡的粉碎一切阻碍,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样的势或许是团体内部的组织力的体现、或者是在物资上的压倒优势和运用效率的差距,或者是武器的差距,又或者不过是单纯的一时士气振奋所致,白翊杰以为这些因素或多或少都体现在了这场大决战中,但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宋军已经夺取了胜利之势,接下来的不过是扫清那些依旧不肯认输的愚顽之辈罢了。

    但胜利中仍旧有不完美之处,一队队兵士往来奔走的当口,难免造成了些许混乱,有的单位训练未久,有的军队在频繁的调令中晕头转向,还有的单位甚至是因为他们的郑相公鼓励将官的主动性而领军者头脑发热的盲动,当然其中也有命令传达错了的,就像是当面赶来的这一队全身披甲的高举红旗的精悍战士,显然是因为传令中发生了错误。

    白翊杰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因为军令不明产生的这种错误,这样的错误照例是在传统的七律五十四斩里的,但真的打起仗来,这样的糊涂蛋不在少数,若是遇见的别的将军,一定会体谅到战场上出现的这种必然性的混乱,而对部下加以维护,但是白翊杰治军素来铁腕无情,以至于军中有人说郑相公如母,白军师才是严父。白翊杰面色阴沉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羽扇,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在犯这样错误的将领,非得立斩以明军纪不可。

    那支部队眼看着冲到中军之前,守垒小校高声喝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分,口令何在!”

    话音未落,一支狼牙羽箭立即洞穿了他的咽喉。

    纽磷将头上的凤翅盔狠狠往地下一摔,赤红着眼睛大吼一声:“跟我上,杀郑云鸣!”

    数百蒙古勇士一齐卸下头盔,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和辫发,齐声高呼:“巴图鲁!杀郑云鸣!”砍开当面的鹿角,以极快的速度,冲入毫无戒备的中军营帐。

    在冲击郑云鸣之前,纽磷迅速的用窥镜对战场形势作了一个预估,南朝的这种新式发明对于蒙古人是一个极好的工具,在南征之前,纽磷甚至向大汗提出过一个基于窥镜的全新的骑兵战术,即大量的装备窥镜的骑兵以疏散队形多路并进,随时以窥镜探查敌军的动向,一旦发现敌人,马上就地展开袭扰,同时遮断敌人的探查兵力,掩护大炮向前开进,并聚拢大兵进行围歼,可惜这样的战术的基础是批量装备窥镜,但因走私从宋朝严厉的禁令中偷运到北方的窥镜仍然是极为稀缺的珍品,只有将帅级别的指挥者才有可能配备。

    用不着多么仔细的通观全局,只需要看清楚郑云鸣身侧的配备,和东面那不断增多的旗帜,纽磷就可以判断出来,凭借本军的这些人,难以正面突入到可以狙杀郑云鸣的距离。

    这些年来宋军对付骑兵的能力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增强,蒙古骑兵突入到敌军步兵方阵之前,都会遭遇到至少二百步距离的炮火洗礼,然后还有火绳枪和弩箭的截击,突入之后,宋军步兵已经锻炼出极为坚韧的意志,有的时候甚至前方的三排长矛手死伤殆尽,整个方阵都不会崩溃,二十年以来的不停战斗和总结经验,是的宋军的步兵进化到一种对骑兵的恐惧熟视无睹的程度。纽磷当真以骑兵纵兵强攻,宋朝的兵马会像是闻见血腥的狼群一样迅速堆积上来,在蒙古骑兵面前展开一道又一道的防御线,并且不断向两翼翻卷延伸,试图包围纽磷所部。纽磷的部下纵然发挥出十二分的战力,也不可能突进到郑云鸣面前一百步,更不用说成功杀死郑云鸣。

    所以必须用计,除了第一线和宋朝交战的部队之外,蒙古军已经甚少运用计谋了,仅仅是依靠几套固定的战术和庞大的国力,就足以碾压周围一切敢于阻挡蒙古大军的力量。其实蒙古人在力量弱小的时候并不缺乏用计的智慧,在草原上千年的鲜血和死亡使得每个草原人都成为了第一流的计谋家。在发起最后的突击之前,纽磷准备好了数百套宋军的衣甲,将自己和数百心腹亲随扮作了宋军模样,当他的骑兵队大张旗鼓的从正面杀入宋军严阵以待的阵势中,纽磷却带着这数百人趁着两军交战的混乱悄悄潜入了宋军的战线内,如果这个时候战场上只有神武后军的一万一千人,各自按照方位站定,不曾移动的话,那么这支违背军令的突兀的小部队或许很快就能被宋军所发现。

    但郑云鸣和白翊杰此刻向前调动兵力的举动却给了纽磷一个机会,在敌军骑兵大规模突击的时候组织预备队前出乃是常理,这样造成的混乱实在是情有可原,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情有可原,纽磷才得以抓住接近郑云鸣的机会。

    毋庸置疑的是沿江制置使司和京湖预备兵的大股兵力到来,更加增添了这份混乱,在不同地区、不同单位的军马混杂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前进的时候,就连素来以观察细密著称的郑云鸣也并未发觉危险正在朝着他疾速靠近。

    而当他发觉的时候,那些充满杀气、悍不畏死的蒙古勇士,距离他只有五十步之遥。虽然中间隔着千余名督视府侍卫亲兵,但这绝非是一个不可接触的距离。

    纽磷眼盯着远处青罗伞盖下那名身着黄金板铠的要人,显然这就是蒙古人二十年以来一直渴求但总是不能成功猎杀的南朝第一人物,那个让数代蒙古大汗在梦中高呼要取他头颅的男子,那个将蒙古旋风硬生生的阻挡在脚下的传说中的豪杰,现在距离自己只有仅仅五十步而已。他瞪大了眼睛,要紧牙关,朝着郑云鸣大步奔了过去。

    最先回过神来的站在鹿角后面的侍卫亲兵们齐声呐喊,各自抽出兵刃排成人墙拦住这伙刺客的去路。纽磷哪里肯和他们多做纠缠,挺身而前,舞动手中两柄锋利的镔铁钢刀,瞬间就将挡在身前的一名侍卫的头颅割下,那名侍卫原来也是武艺精熟的京湖老兵,征战沙场多年也砍了不少蒙古军的首级,岂料这回面对的这个蒙古将军,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纽磷双刀还未撤回,顺手朝着左侧一荡,又砍断了旁侧一名侍卫军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