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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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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怨胎》的片场已经三月有余,除了早早死去的新人王莎莎和开头经历的几个撞鬼镜头外,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平静,绝对不代表正常。

    怀上鬼胎能算正常吗?

    每日在腹胀和盗汗的艰辛中囫囵惊醒,被迫困在小小的囚笼里放纵身子越发沉重,然后呢,就是看着日益高耸的肚皮忙不迭地做起心理斗争——是跳绳好,还是仰卧起坐好呢?是做立体前屈好,还是高踢腿好呢?

    白诺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系统不会允许他做出这种高危的动作,确切的说,任何可能导致流产的行为都会引发ng。

    看来编剧是铁了心要他把这个孽种给生下来。

    生就生呗。

    比起刚开始的焦躁和不安,白诺现在对待怀孕这件事的态度已经平静多了。他在慢慢适应身上这块多余的“鬼东西”,然后努力调整心态,准备积极应对将来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危险。

    首先,就是要尽到演员的本分,老老实实演戏。

    ……

    “您好,光亚服务会所,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我是前段时间购买西贡嘉澍路清水湾的海龙公寓404号的ken,请问李光照先生在事务所里吗?我是他的客户。”

    “对不起,招待部不能提供中介业务,如果您在购买和居住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请直接联系事务所中介人的手机。”

    “是这样的,我购买的这间房是已装房,之前屋子的主人留了一些东西,我想联系原屋主把东西送还回去,于是打了李光照先生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并没有开机,语音信箱也没有留言,所以我联系不上他了。”

    “李先生没通知过您换手机号吧?”

    “没有。”

    “那好,请您稍等一会儿先别挂机,我去帮您查查他最近的工作状态。”

    “麻烦你了。”

    ken把客厅电话的听筒放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

    前天下午,jessica和小瓶盖在他家中翻出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竟然和他幻想出的男(亹)人一模一样。ken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便把心中的疑惑从头到尾地告诉了自己的恋人和好友。

    &nbs的关系毕竟不如jey亲密一些,所以这种牵涉隐私的秘闻她不便多加干预,做完检查就离开了。只是小瓶盖在离开的时候,给ken看了看面相:“额上纹偏魁首,子女宫横裂,山根从中拦腰,你是天煞孤星、断子绝孙的命儿啊!这肚子里怀着的东西来历不正,不论它是什么,都不会给你带来幸福,我劝你还是趁早把它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jessica一个暴栗炒了脑袋。jessica和小瓶盖虽然走了,但这段透露着不祥的话,却在ken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怀孕,一个属于女性的神圣的字眼,竟然和身为男(亹)人的自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自从意外发现自己以男儿之身怀了孩子后,ken的身边发生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厕所里莫名出现神秘的黑影;女邻居刚和自己发生不悦关系就惨死在家中;被幻觉逼得发疯伤了自己的妹妹;最后,又在家中翻到了尘封在储物柜中屋子前主人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竟然在他之前的幻觉中出现过,他已经有一个怀孕的老婆,却还和别的男(亹)人做(亹)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本就违逆自然常规,在孕育她的过程中又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所以ken有些担心。

    当幸福突如其来地降临在某人身上时,之后一定会有可怕的惩罚。

    ken有点儿介意这间屋子的前主人,他想找个借口见一见那个男(亹)人,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对方是有些渊源的。

    “您好,请问您还在吗?”

    听筒里传来客服甜美的女声。

    ken拿起听筒,礼貌地答道:“我在,请问查询有结果了吗?”

    从话筒另一端传送过来的答案让他大吃一惊:“不好意思,根据系统记录,李光照先生于一个星期前病故,他的员工服务号码已经从系统备案中注销,所以现在已经不属于光亚事务所了。您在一个星期之前联系过他吗?”

    ken讷讷道:“一个星期之前……确实见过面,但是是住在这里的另一位先生见的。那时我生病了,所以待在卧室里没出来。我听李先生的声音洪亮,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快就……”

    接话员:“这件事情的发生确实令人遗憾,李先生于六月十一日病故于急性心肌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具体死因警方还在调查中,所以他的所有业务都移交给了事务所的另外一位中介顾问。不如这样,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和资料发到您的电子邮箱中,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和他洽谈……”

    ken手捂话筒,一时呆愣住了。

    六月十一日……不正是一个星期之前李光照造访他家的那天吗……

    那天,李光照来他家商议二期房分段付款的事宜,他因为肚子的关系不得不躲在卧室里,只能从单面玻璃窗往外看客厅里发生的事情。他依稀还记得那时的情境:一向和蔼健谈的中年男(亹)人反常地变得沉默寡言,明明是来商量利息上涨的事情,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jey提出的超低价格。

    当时他和jey还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可现在想想,李光照在离开他们家的时候状态极其怪异,脸色苍白,疑神疑鬼,几乎是踉跄着奔出了门外,就好像……

    就好像,屋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了他一样,让他不得不赶快离开。

    ken当时看着那个男(亹)人的模样就觉得很眼熟,可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是为什么——李光照的经历和刘小兰出奇地相似,这两个人近期都和他有过接触,在和他或直接或间接的接触过程中又都在惧怕着什么。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ken有点心寒,他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心中的不适,可肚子,也冷得像一坨冰。

    未来的路,似乎障碍重重。但是——

    不论如何,他都想要这个孩子。

    ……

    吃晚饭的时候——

    “jey……”

    “嗯?”jey放下筷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桌子对面挺着肚子、欲言又止的人。

    ken试探性地问道:“我最近不太方便出去,你能不能帮我向邻居们打听个事?”

    “什么事呀?”

    “就是原来住咱们这间房的人的联系方式。我想把照片和储物柜里的那个密码箱还给他。”

    jey疑惑道:“这种事情打电话给李光照先生问最好吧,他估计不会透露前房主的信息,但至少可以帮忙转交啊。”

    ken摇摇头:“还东西是借口,我只是想见这房子原来的主人一面而已。”

    他把自己心中的担忧和jey说了,出人意料的是,jey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天傍晚,他就拜访了住在413的一对老夫妇,这对夫妇在海龙公寓里住的时间最久,又比较喜欢和大家交往,想必他们一定知道怎么联系以前住在404里的人。

    “你是说404原来的张先生和张太太……唔……”蒲老先生用一只颤颤巍巍、满是皱纹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这种事情不好说啊……”

    “爷爷,我家里留下一个旧箱子可能是他们的,要是不及时还给物主恐怕不太合适,所以想知道怎么联系张先生,您就告诉我吧!”jey向来擅长应付老人家,可这次不知什么,蒲爷爷就是不肯把姓张那户人家的事情透露给他。

    “杰仔那么乖巧,不会搞出事的,以前发生的事情和他又没关系,说一说怕什么。”蒲婆婆端着一盘烤甜饼走过来,亲切地摆在jey的手边,“我新烤的,正巧让你尝一尝哈!”

    jey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惊叹道:“抹茶的味道好浓,里面还有茉莉香诶!”

    一听这话,蒲婆婆的眼睛都笑弯了:“杰仔的舌头好厉害,这都让你尝出来。喜欢的话带回去一篮,你想知道什么,阿婆说给你听。”

    “诶,李先生嘱咐过,不能把这件事随意透露给外人!”蒲爷爷坚持。

    蒲婆婆有点生气了:“中介就知道赚钱赚钱,只要有钱也不管房子和人是什么样就卖出去,你还听他们的话?杰仔住在这里有段日子了,难道还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房子是什么样的么?”

    jey在一旁急忙点点头。

    蒲爷爷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404那间房,本来是间凶宅,你们搬来之前是没人敢住进去的。”

    jey惊讶得合不拢嘴:“什么?凶宅!”

    蒲婆婆愁苦地在一旁解释道:“中介的人不让住在这里的老人家对你们讲,可这件事又能瞒多久?现在的人都黑了心,收了人家好处就不敢讲真话。”说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蒲爷爷一眼。

    蒲爷爷无奈地辩解:“这栋公寓里的人不都收了中介的好处?再说了,按照去年颁布的新拆迁法,五十户以上人家申请保留旧居才能免拆迁。咱们这栋老楼里刚好就五十间房子,要是404的房子空着,浅水湾旅游开发公司就有借口拆掉这里了——那个李先生不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吗?”

    “人家现在都已经住进来了,你还想撒谎,这是要遭报应的!”蒲婆婆尖声指责道,然后转而又对jey说,“你们两口子刚搬进来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害怕的。可要是凑不齐这五十户人家,我们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地方就可能被人拆掉,大家迫于无奈只能沉默。后来见你们也没出什么事情,这才陆陆续续放下心来,今天既然问到了,婆婆我就把以前发生的那点事跟你说清楚,你别埋怨我们家这位,这都是无奈啊。”

    jey一听到“两口子”,忙不迭解释:“什么两口子啦,我和ken只是好朋友,一起合租房……”

    蒲婆婆笑道:“还想瞒我老人家?你俩个第一天来我家玩的时候我就看到啦,那位手上戴着结婚戒指,和你手上的这个是一对儿哩。放心吧,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和我家这位就都是支持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真心相爱在一起,总比互相瞒骗要强。”

    jey疑惑地问:“阿婆这句话是……”

    “我是在想原来住在404里的那一对儿哦。那对夫妇是六年前搬过来的,张太太是多贤惠的一个人,可张先生却背着他在外面找了一个男(亹)人,那可怜的女(亹)人当时还怀着孩子,最后一尸三命,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没了。”

    “诶?一尸三命?”

    蒲婆婆道:“张先生本来喜欢男(亹)人,但他一直没跟张太太说,都是偷偷摸摸把男(亹)人带回家。张太太老在外面出差,所以对他那档子事不太清楚,但我们老两口常住在这里,哪儿还能不知道这栋楼里进出过什么人呢?”

    听到这里,常在圈子里混迹的jey立刻明白了:这是一起典型的同志骗婚案,只是后来又怎么发展成人命案了?

    ……

    警署,档案室。

    扮演陈警官的新人演员贝行之正一页页地翻着浅水湾地区近十年来发生的案件调查记录。

    “后海花园灭门案”、“新家桥女浮尸案”、“浅水湾海龙公寓凶杀案”……

    等等,海龙公寓!

    他的手指停在深蓝色档案夹的某一页上,轻轻地婆娑着页角。

    贝行之的脸上依旧如他在前面几幕戏中表现的一般,冰山似的冰冷。这是他的常态,在签约死后界之前,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亹)人。当然,造成这种白烂的性格也不能全赖他自己,任谁坐在高中教室里一上课上二十年也会变成面瘫的。

    二十年的高中生涯,源于贝行之对高考的执着。他是最早恢复高考的那群人之一,第一年就考上了大专,这本来是极好的事情,因为在那个年代,大专的含金量相当于现在的一类本,尤其是医疗专业,和师范一样都是铁饭碗,更何况毕业后还能分配到北(亹)京的煤矿企业工作呢?

    要是那个时候就坐上西去的列车,然后好好学上三年的知识,贝行之的生活状态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当时脑子抽了,非北大清华不上,于是第二年复读,落榜;第三年继续复读,再落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贝行之就这样当了二十年的高中生。

    他死的那天刚好过上三十七岁的生日——那天是六月七日,是全中国公交车、小轿车、救护车都要为特定的一群人让行的日子;那天,是高考的第二天。

    考场没有空调太热了,贝行之又太紧张。他岁数本身就大,心脏又有些毛病,结果有一道二十分的物理大题做不出来,当场犯了心脏病,一命呜呼。

    死后一睁眼,来到了希望之峰。天可怜见,他以为自己只是进了医务室,于是挣扎着还要回去做卷子。

    “你已经死了,还做个屁的卷子!老老实实给熊大爷签字,演戏演出彩了,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回去再补考一次!”

    他记得那只小布熊是这么说的。

    对于贝行之来讲,布偶能说话、真人恐怖片、穿越时空、世上有鬼等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不是问题,黑白熊说了那么多废话,他只听懂一句:

    照着剧本演,你就能回去继续高考了。

    于是他很努力地按着台词念下去:

    “张氏回家发现弟弟与丈夫做不轨之事,一怒之下企图掐住弟弟的脖子……唔……没想到那间房子本身就是出过事的房子啊,竟然住在凶宅里,那两个人还真是舍命不舍财……”

    “男的被判了刑,女的流产死了……啧啧,一尸三名啊……”这句话本是陈警官对案子的感慨,依照剧本上的提示应该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但让贝行之一说,就跟念经一样平板,一点也不入戏。

    好好一个警(亹)察,被他演成一个书呆子。

    因为不能完整地表达角色的情感,贝行之已经被扣去了大量的演技分,他心里其实也蛮心疼的。现在剧本上的台词总算结束了,他也可以松一口气。

    至于剧本上的最后一句“档案室里似有鬼影”,直接被他忽略掉了。

    笑话,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贝行之念得最多的就是“科学破(亹)处迷信,马列信仰真理”,这世界上要是有鬼,那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就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反正既不是台词,也不是动作提示,不过是句跟他毫无关系的环境描写罢了,无视之,直接回家,洗个澡,然后歇歇脚。

    明天说不定还要再往404那户人家跑呢,今天不好好休息怎么能行?

    档案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

    贝行之用手松了松脖子上的劣质领带,然后打算把挂在腰间的配枪、手铐、皮带夹卸下来,拎在手上。这些家伙都是真货,配在身上沉甸甸的,把他的肩膀都磨破了。

    档案室的门只有一扇,一般人在室内阅读档案的时候都把它从里面反锁上,以防机密信息被泄露出去。档案室里离门最近的那面靠近走廊的墙上有一面半人高的透明窗,这扇透明窗是防弹的,下面放着一张大桌子,平时值班的人就坐在这里看守。

    贝行之路过这里,刚要开开门,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刮过。

    “啪!”灯灭了。

    档案室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他膝盖不小心磕在木桌的尖角上,腿上一疼,不由得用手揉了一揉,因为右手拎着枪和手铐不方便,就用的左手。结果他光顾着揉腿,竟然忘了左手上拿着门的钥匙。

    钥匙掉在地上,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听着声音,像是滚落弹跳了好远的距离。

    贝行之心里有些烦躁,怎么都要离开了,却突然发生这档子事?

    真是不顺。

    他蹲下(亹)身来,把手铐和枪放在地上,借着从窗户射(亹)进来的楼道里的灯光,开始在地上摸索。

    钥匙只有这一把,找不着它可就出不去了。

    桌子旁边都摸遍了,还是没找到,再远的地方就不可能了,钥匙没那么大的弹跳力,剩下的地方,就是比较窄小的桌子下面,那里还没搜索过。

    作为一个三十七岁的老高中生,贝行之的身体可是发育得非常正常,他肩宽体胖,虎背熊腰,能把通码的警服穿得匀匀称称,可见其体型之彪悍。这么庞大的身躯,要挤在这么小的桌子下面找东西,可想而知有多么难过。

    “妈的,是谁把桌子做得这么小,上过高中么!”

    反正现在已经没剧本要求了,他忍不住开口又痛骂了两句。

    奇怪的是,他这一骂竟然还真管用了——当他的手指往桌子里面伸的时候,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表面。

    是钥匙上的金属吗?好像卡在很里面的地方,必须再把手臂往里递一递才能够到。

    于是,贝行之再努力地往里挤了挤,他把肩膀顶在桌子的下面,膝盖努力蜷缩,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此时已近黄昏,档案室又在气温比较低的地下,瓷砖铺成的地面上竟然结了一层冰霜。

    可恶,地上怎么这么滑,膝盖都支撑不住了。

    肚子上的肉被桌子底下的木棱膈得难受,贝行之忍不住发出一声呻(亹)吟,他微微侧过头,企图用这种姿势减轻一下压力,谁知就这么一侧头,让他瞧见一件极令人惊恐的事——那如明镜般雪亮的地面,竟然倒映着一张人脸。

    一张,他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死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ken 白诺

    jey 晋锋

    jessica 乔若离,六组

    小瓶盖 王子矜,六组

    邻居女刘小兰 王莎莎,新人

    陈警官 贝行之,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