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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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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宁刚刚才被赐死,裴蝉嫣求情不得,接着便被打入永巷,这事情怎么听都颇有些玄乎。

    陆静姝听得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便问盈露一句,“为什么?”话出头方觉得很不妥当,马上加了一句,“她是犯了什么事了?”

    盈露被陆静姝几乎是瞬间接上的一句“为什么”给弄懵了,但听到她的后一句话就又变得了然。

    哪怕再怎样,裴宝林都称得上是救过皇后娘娘,而裴宝林突然出了这般的变故,却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盈露对裴蝉嫣之所以被打入永巷的原因并不明确,没有办法给陆静姝解惑,她唯有冲着陆静姝摇头称不知。

    陆静姝不知道章延想对裴家做什么,可从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怕是裴家凶多吉少。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应该说那个时候的她和裴蝉嫣的下场差不多么?

    裴丞相虽然暂时没有事情,但是冲章延就这样动了裴蝉嫣来看,估摸着没多久便要出事情了。若到了那一日,那便真的可以说一句“风水轮流转”,只不过,她至少还撑了三年,而裴蝉嫣……

    陆静姝转念又想到,皇家最顾的是面子,哪怕是再怎么无理的事情都会编出人模人样的理由来掩饰真相。

    裴蝉嫣被升为宝林时,理由是献药方有功,这样一个有功的妃嫔无声无息被打入永巷,那必定是有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

    看来章延这次是准备将裴蝉嫣以假药引邀功的事情给揭露出来了。陆静姝想着又联系起先前章延被下了春药的事,冲着章延这态度,估计查出来的结果和裴蝉嫣也有关系。

    章延把这些都压下来,推到中秋之后再一起处理,看来是在之前就根本没有准备给裴蝉嫣任何翻身的机会。

    前一世,她被裴蝉嫣坑害得那么惨,可是这一世裴蝉嫣却这么快就一蹶不振了。世事无常,无常到让陆静姝再无法估计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裴宁入了狱,三天之后问斩;裴蝉嫣被打入了永巷,半死不活。裴夫人先因为儿子即将丢了性命而悲恸得病倒了,更加上女儿莫名出事,已是彻底下不来床。

    裴丞相本想着实在没有法子就只能弃了裴宁,至少还有女儿裴蝉嫣在宫里,裴家的富贵不至于完全成为过眼云烟。可在自己的儿子出事后,紧跟着女儿也出了事情,便让裴丞相不能不多想。

    这么久的时间,陛下待他一直信任有加,他虽在一些事情上过分,但到底没有触及陛下底线,便这么相安无事的走到了现在。而今,却是再也容不下裴家了么?

    裴琚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可他很清楚的感觉得到下一个要出事的人肯定是他。

    裴夫人病倒在床,若是要逃走,那必定是个累赘。裴琚很轻易的下定了决心,不带着裴夫人一起上路。

    就在裴宁被定有罪、裴蝉嫣被打入永巷的当天晚上,临近丑时,静悄悄、乌压压的裴府里有了很细微的响动。

    从往日奴仆出府的小门内,走出来了一队人马。当头是三个高大的汉子,中间护着一个中年男子,后边又是三个高大的汉子。他们皆是一身黑衣,轻装简从,谨慎小心。

    他们不过是刚刚从小门走了出来,马上便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官兵团团包围住了。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一众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中间的那个男子满目惊悚,似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陈斯从官兵的后面走上前,对着中间的那个中年男子没有什么感情问道,“裴丞相,这大半夜的是要往哪儿去?”

    中年男子解了脸上的黑色纱布,摇头说道,“阁下却认错了人,我不过是裴府的一名小小管家,却不知道寻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情?”

    陈斯依然是气定神闲,略略挑了眉头,“当然是找你们家老爷到牢里谈谈情了。”他说着便往一侧半转了身子,他对着的那个方向,有另一人领着一队举着火把、压着几个人的官兵出现了。

    裴府的管家看到这一幕,脸色剧变。

    裴家几乎是一夕之间便倒了。

    先是裴家被抄家,与此同时裴丞相入了狱,只能听候问罪发配;裴丞相的嫡子等候问斩,再无人能救;裴丞相的嫡女被打入冷宫,不明生死。

    变故来得太快太过汹涌,很多事情听起来都欠了交待。裴宁如何尚且有理有据,而裴丞相和裴蝉嫣的变故显然令大多数的人费解。

    裴家被抄家的当日,裴丞相罕有的没有上早朝。其他朝臣们不知情的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大的变故,毕竟中年丧子,便已经是大痛了。

    当章延命了大理寺卿将诸多裴丞相贪污**的证据拍到众人的面前时,不少臣子都为自己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这些人里边,多数是平时和裴丞相有所来往又或者是来往甚密的,也有喜欢讨好奉承裴丞相的。很少的人还能够稳稳当当的站着,问心无愧。

    “朕一直以来信任无比的臣子,却背着朕犯下了诸多的错事、坏事,真真是令朕甚感心寒。”章延满脸的悲恸,非常情真意切的与诸位臣子痛诉着自己此时的痛心。

    “先帝将大启托付到朕的手上,朕辜负了先帝的信任,辜负了先帝的期望,朕愧对这个位置,更愧对于先帝。”

    “定是朕懒怠了朝政,太过宽容慈悲,才会让裴丞相都犯下这样的大错。先帝临终之前,曾与朕道,裴丞相是个可以信任的。可是,先帝的信任,朕的信任,他都辜负了。那么你们呢?”

    “你们都是朕信任着的臣子,你们又可曾是对大启忠心不二、为朝廷尽心尽力?”

    章延长舒一口气,眼睛有些泛红,“朕希望你们都能够助朕一臂之力,让大启走向繁荣盛世,朕需要你们。”

    下面原本以为会因为和裴蝉嫣有牵扯而倒霉的朝臣们,在听到章延的这般话的时候,便稍微有所放松。他们恨不得立刻就和章延表了忠心,因而等到章延话音落下后,马上响亮地三呼“陛下圣明”了。

    于此时,裴家被抄家,裴府还活着的人面临被流放,也几乎成了既定的事实。

    章延下了早朝没有回宣执殿,而是直接去了永巷。他命了宫人将裴蝉嫣从永巷内提了出来,同时又命了宫人将陆静姝以及一干妃嫔都请了过去。

    等到章延到达永巷的时候,外边已经站了不少的妃嫔了,其中被簇拥着的,则是皇后陆静姝。小太监的传报让她们立时皆跪拜了下去,向他请安。

    章延轻抿唇角,神色较早朝时也并不见半分的放松,上前亲自扶起陆静姝再免去了一众妃嫔的礼。

    带着陆静姝在小太监准备好的并排的两张太师椅坐下,章延微抬下巴,平视前方。那边夏川已吩咐了大力太监,道,“带上来。”

    裴蝉嫣不过是在永巷里面呆了还不到一天,整个人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照人。虽模样颇惹人怜惜,但看起来再也不像是那个美貌至倾国倾城的人了。

    她发髻凌乱,脸色很难看,两眼红肿到只留下一条细缝,而她的眼底又是青黑一片,大约哭了一整夜没有合眼。

    她身上穿着的是平日里的衣服,虽然不够华贵,但肯定也不会差劲,可此时,只剩下了灰扑扑的感觉。

    大力太监将裴蝉嫣押了上来,她看起来没有半分要反抗和辩解的意思,好像是就此认了命。

    她跪伏在地上,低垂着头,大概是说不出来请安的话,所以对着章延和陆静姝还有一众妃嫔唯有沉默。

    妃嫔们有的在看到裴蝉嫣这幅样子的时候,惊讶得掩住了口鼻;有的冷眼瞧着,只等看戏;有的则是目露同情,却不知道是否心生了怜惜;还有的则是没有什么表情,不大在意的模样。

    陆静姝对着现下狼狈至此的裴蝉嫣,脑子里不断翻腾着的是往昔的记忆。曾经她也这么狼狈,而那个时候高高在上的、站在章延身侧的人便是裴蝉嫣。

    现在再回想起那些过去,已没有了初时的怨恨,大约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真的见识到了所谓的轮回,报应不爽。

    她转头看了一眼章延,章延并没有看她,可暗地里却伸出了手迅速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掌,仿佛是要她安心。

    陆静姝再转过了头,和章延一样目视着前方。章延递给夏川一个眼神,对方便开口对着跪伏在地上的裴蝉嫣说道,“宝林裴氏,你可知罪?”

    裴蝉嫣无言跪着,没有给出任何应答,她两眼无神盯着地面,心里生不出任何的想法。夏川的字一个一个进入她的脑子里,她给不出一丁点反应,她甚至快要拼凑不出来这句话的意思。

    即便没有得到裴蝉嫣的任何回答,夏川脸色不变,不带任何的感情,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早在夏川开口的前,周遭便安静得很,这会儿更是静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众人呼吸的声音。

    “宝林裴氏,你在初初入宫、尚为御女之时,便曾经蛊惑宝林孟氏与你一起媚惑陛下,你可知罪?”

    “宝林裴氏,你在上述事情未遂之后,借着献药方一计,欲借此表忠心、博圣宠,而撒谎须以人之鲜肉为药引,可确有其事?”

    “宝林裴氏,你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庄嫔的居处厨下中,趁着陛下去探望庄嫔时,命宫女用掺了媚||药的水浸泡、清洗餐具,可有假?”

    “更有甚者,在事情暴露、而又没有成功的时候,你欲图将事情嫁祸给婕妤安氏,只因你们曾有过节,可是如此?”

    夏川这么一连串的指证,让不少的妃嫔都连连倒吸冷气。

    第一条,其实很有些牵强,但是硬要扯的话,也可以说是那么一回事。

    第二条,简直是要把人给吓傻了。人的鲜肉做药引?这也可以的?难道裴蝉嫣是割了自己的肉么?要不是被发现,那岂不是……想想要是真的喝了用人的血肉熬出来的汤药,不得呕个半死?

    第三条,简直骇人听闻!她竟然有那个胆子让人给陛下下媚||药,真真是要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么几条加在一起,让一些妃嫔觉得彻底被颠覆了想法。有过去和裴蝉嫣走得近的妃嫔,想到自己也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给她利用了,后怕非常。

    安锦清这会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裴蝉嫣的替罪羔羊,恨不得立时大骂她一场。可碍于章延和陆静姝在,到底不敢放肆,便就这么憋着一口气。她将视线投到裴蝉嫣身上的时候,只有满满的恨意。

    眼睛滴溜一转,安锦清又想到了什么,立时讶然道,“天呐!裴宝林竟然做出这等子事情……庄嫔有了身孕,头三个月最是胎气不稳的时候,要是……保不准动了胎气。万万没有想到,裴宝林竟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的人物!”

    陆静姝看了安锦清眼,可没有说话,章延也没有说什么,安锦清便知道自己虽是这么贸贸然开口,但并没有事。其他妃嫔见状,不少人都符合了安锦清两句,一时间又有些闹哄哄。

    相比之下,跪伏在地上的裴蝉嫣平静得反常。她在身上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不到,她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姿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过。

    她好似在十分缓慢的消化着夏川的话,良久之后,身体轻颤,触碰着地面的手指曲了起来抠着地面。

    裴蝉嫣缓缓抬起了头,她望着居高临下的章延和陆静姝,脸上全是嘲讽。她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凄美、绝美之感,可惜无人欣赏。

    “罪妾无话可说。”她开口,声音嘶哑难听,硬生生挤出来这个几个字,语气里却充满着倔强和不屈服。

    只这么几个字,裴蝉嫣重新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就在众人这么以为的时候,她刹那间复迅速的抬起头,布满了血丝的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看着分外的吓人。

    她的表情非常狰狞而可怖,连最后的那点凄美感觉也彻底消失不见,她再次张口,声音更加的嘶哑,更加的难听。

    裴蝉嫣便用这么嘶哑难听的声音,冲着章延和陆静姝吼道,“我裴蝉嫣要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唔……呜呜……”

    诅咒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裴蝉嫣已经被反应敏捷的两个大力太监给堵住了口鼻,擒住了双臂,只能发出一点呜咽的声音。她的眼睛里射出来怨毒的视线,于是连眼睛也都被蒙住了。

    陆静姝脸色始终平静,可在看到裴蝉嫣面目狰狞想要说出诅咒的话时,仍旧忍不住轻颤了下身子。

    这么不甘心、充满怨恨的一个裴蝉嫣,真的太像前世的她了。当裴蝉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说着她的父亲、母亲、哥哥、妹妹都怎么惨死时,她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反应吧。

    手心再次传来温热的感觉,陆静姝没有低头去看,也知道那是章延又伸过来了手给她安抚。

    陆静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她的情绪的,每次都能够在很准确的时候给她一点安抚。嗯,虽然,她不大需要来自他的安抚。

    章延终于正眼看了看被大力太监钳制住的裴蝉嫣,他神色凝重,声音低沉,说,“裴丞相为了大启做出了诸多贡献,虽临到最后走上了歧途,但亦不能够掩盖其曾做出的贡献。”

    “今日身为裴丞相嫡女的你做出了这等子事情,罪不容诛。朕便看在裴丞相的份上,且赐你毒酒一杯,留你一个全尸。”

    不知是不是因知道自己死期将近,裴蝉嫣大力的挣扎着,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又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章延说完却并没有命宫人将裴蝉嫣给带下去,反而是遣退了其他的妃嫔,只留下了陆静姝。跟着,其他的宫人也都被遣了下去,这一片地方,独独剩下了章延、陆静姝,两个大力太监和章延身边的大太监夏川。

    章延站了起来,往裴蝉嫣面前走了两步。他站在裴蝉嫣的面前,声音清冷得恰如严冬寒雪。

    “三年前,你是否曾经找了一群土匪流氓,欲图取了皇后的性命,只因为你觉得她抢了你的锋芒,还可能成为你登上后位的阻碍?”

    “而很让你觉得可惜的是,这些人没有成功。他们把人给追丢了,并没有能够完成你交待给他们的任务。”

    “更让你觉得怨恨的是,皇后竟还因此误打误撞碰到了朕,甚至还救了朕。你心有不甘,认为如果不是皇后的运气好,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可是裴蝉嫣,你知道吗?皇后的这个位置,只可能是她的。所以,在朕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愿意留你一个全尸,你就应该偷笑了。”

    章延的一席话无疑成为了压死裴蝉嫣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以为这个秘密是随着她一起深埋地下,再没有别人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会知道了?裴蝉嫣呆呆愣愣的想着,已经不知道挣扎,她几乎瘫软了身子,浑身再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跟着章延一起站起来,并且就站在章延身后侧不远处的陆静姝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震惊不比裴蝉嫣小。

    之前她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偶然,运气不好罢了,竟然是裴蝉嫣谋划好的,想要取她性命的么?

    前一世的她逃过了来自裴蝉嫣这一劫,却掉到了来自章延的另一场劫难里面,同样丢了性命。真相竟然是这样……

    陆静姝好半天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那个令她震惊无比的真相,她回到凤央宫后便始终都呆坐在窗户旁,不言不语直坐了一个多时辰。

    她想到章延是被人追杀,而她竟然也是被人追杀。他们都是被人追杀,为了逃命然后撞在一起,倒真的很符合孽缘两个字。

    许多从未曾预想过的真相一点一点被剥开了,而当知道了这些后,又觉得还有更多的秘密没有被发现。

    陆静姝恍惚,她隐约有了新的猜想。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应该是遗漏了很重要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察觉过,所以从来都不清楚。

    哪怕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被她不小心给遗漏、遗忘了,可是陆静姝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她好半天才放弃,同时也彻底消化了那件事。

    裴蝉嫣马上就要死了,她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等到裴蝉嫣死了以后,和裴蝉嫣有关的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便都要烟消云散了,计较好像也没有了用处。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陆静姝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佛家所说的因果轮回,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吗?

    脚都坐到发麻,想通透了的陆静姝才准备起身离开窗边。

    阿苗和阿禾上前来扶她,听到陆静姝说脚有些发麻,便蹲下身子替她揉着发麻的小腿。她们知道大概还发生了什么事,可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多嘴。

    这个时候差不多裴蝉嫣也上路了吧,陆静姝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暗暗想道。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是盈露,从外边急匆匆的进来了,嘴巴里还着急的喊着陆静姝,“永巷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