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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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寻眨了眨眼睛,瞬间化身为一个很有求知欲的好少年,“那如果是你呢?”

    司徒兰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怔住了。

    “我?”她的想法一时变得有些混乱,还有些莫名,“我怎么可能对你大吼大叫呢,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殿下……您多虑了。”

    沈寻不饶人的将脸凑了过来,“如果呢?”

    一张俊脸这般靠近自己,司徒兰有些窘迫地朝后避了避,慌不择路之下,只好答:“那,那您踹吧……”

    沈寻却突然高兴地冲她笑了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唇角弯起,笑容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你是不是很怕我呀?”

    司徒兰心说,谁怕你个傻子啊,面上仍旧恭敬道:“奴婢不但怕你,还怕这宫里的所有主子。”

    “他们都不怕我,你为什么要怕我?”他满心好奇的追问道。

    用鼻子想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东宫的宫人了,都来了这么多天,也不是没见识过,说实话,还真没几个人把这主子当回事的。都是在皇后或者皇帝来看望的时候才做做样子,但是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平时吃穿住都服侍的还好,不敢出什么差错。

    司徒兰扶额。

    真是伴君如伴虎,伴太子如伴小猪……你说他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因为……”话起了个头,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个理由来,司徒兰没辙了,只好敷衍道,“嗯……因为我是好人,他们都是坏人。”

    “哦。”沈寻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这么好骗?司徒兰忍住了想要去摸他额头的冲动,问,“殿下……您多大了?”

    沈寻低头开始扳手指。

    从左手的大拇指扳到右手的大拇指,又从右手的大拇指扳到左手的大拇指。

    然后他抬起天真烂漫的眼睛看着她。

    “我今年二十了。”

    语气听起来还有那么点骄傲似的……

    可是,这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脑补了一个小姑娘舔着糖葫芦说:“我已经四岁啦,会自己穿衣服啦!”

    司徒兰尴尬地咳了两声,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破功。

    深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传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可是她自己要来的,做人还是要有点责任心的好,既然揽下了,那就管下去。

    反正她现在也不过十九岁,离出宫还有六年光阴,慕子川又前途未卜,索性就这么耗着吧。忍不了也得忍,总好过在皇后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的日子。想到这,也不知道陶优姑姑她们过得好不好,抽空得去看一看。

    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桌子上的菜全被撤走了,有专门负责清理的宫人在一旁默默擦拭着桌子,悄悄打量着这两人。

    司徒兰起身想要告退,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

    她昨日回房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布偶,很是有些好奇,又记得那布偶连个衣服也不穿,索性回房折腾了一番,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裁出了一件布偶穿的小衣服,皇宫什么都不缺,更别说一点边角料了,况且她昨天捏过那东西,所以大致尺寸还是记得的。

    来当值的时候将那小衣裳塞在了衣襟里,这时候便拿了出来。

    “殿下。”她不紧不慢的说,“您昨天抱着睡觉的那个布偶没穿衣服,实在有伤风化,我做了一件紫色的小衣裳,能给她穿上吗?”

    沈寻听她说到这个,很快皱起了眉,认真地拒绝道:“不要。”

    “为什么?”司徒兰循循善诱,“不穿的话,让宫人看见了会笑话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

    沈寻没有理她,起身去书桌前坐好,捏着笔将宣纸铺开,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只是悄悄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

    真固执,司徒兰心里默默哼了一声,自己去寻那布偶了,好心好意做了一上午,累死累活人家还不领情,实在让人憋屈。

    幸亏那布偶就放在他的床头,四仰八叉,两只手两只脚朝天张开着。昨天没来得及看,现在仔细一瞧,倒发现那布偶甚是普通,甚至称得上破烂,白色粗布里头塞着些棉花,针脚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像堂堂皇子该有的东西。

    她抱着些侥幸的心理拿起布偶,给它套上了自己手里的紫色小衣服,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已经有些岁月了,白色的布料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拿去洗?不太可能,太子看到他心爱的东西泡在水里变得瘪瘪的,肯定会找她拼命……既然是每天都要抱着睡的,拿东西套起来倒挺方便。

    转回头的一瞬间,发现太子正盯着她看。

    司徒兰有些尴尬,将那布偶拿起来道:“没经过你的同意是我的不对,但这样套着要干净些……”

    没想到太子看了看那布偶,突然说道:“不要这个,她喜欢白色。”

    她?

    司徒兰下意识问道:“她是谁?”

    沈寻突然生出了一丝警觉,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她,像个保守秘密的小孩子,“我不告诉你。”

    司徒兰本来觉得自己快要摸到真相,却又在一瞬间打回了原形。

    但是吧,这个世上的人都是有秘密的,傻子也不例外,她自己也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于是司徒兰决定尊重他,不再继续追问了,只顺着他道:“那好,回头我再做一件白色的小衣裳……”

    只是关于那个布偶,心中愈发的好奇。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太傅不会来。

    含元殿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让太子过去一趟。

    含元宫乃后三宫之首,是皇帝处理日常政事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寝宫,历来神圣而不可冒犯。司徒兰进宫好几年,也没有机会亲眼进去见识一番,这回沾了太子的光,跟着他一道去了,以贴身宫女的身份随侍在身边。

    太子坐在他父皇的对面,司徒兰站在他身后,抬起眼皮悄悄打量着皇帝。其实在合阳宫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还是忍不住窥视一下龙颜,以后出了宫还可以跟小伙伴们得瑟,她也是见过天子的人……

    当今皇帝并不算老,也不过四五十岁,正值壮年。须髯深浅不一,鼻翼上还长着一颗痣,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威严。久居高位的人,总有一种独特的沉稳气质,这是普通人所达不到的境界。

    “寻儿。”皇帝终于开了口,一脸忧心忡忡,胡须也跟着他的口型动了动。

    沈寻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茫然。

    见他这般模样,皇帝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想说些什么,也还是咽回了肚子。

    大周国祚三百年,皇族子嗣一向只多不少,可到了这一代却出了意外。

    除了皇后所生之子,昭仪所生之女,后宫再没有其他的龙裔了。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唯一一个儿子还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这可让他没了法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储君人选。

    皇帝还有个弟弟,是先帝亲封的华昌王,名唤沈兼,年仅三十五。鹰眼阔鼻,长相凶猛。

    这个华昌王可不是个好东西,以往先帝在世时就跟他争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若是贤德之材也就罢了,偏偏是个阴鹜刻薄的人,草菅人命,好战无德,当今太子沈寻多次遭他阴算,所幸都捡回了一条命。

    皇帝一直都没有办法制住他,除了顾忌兄弟之情,还因为沈兼手握兵权,可都这么多年了,实在是难咽心头之气,跟别提将储君之位给这个人了。

    太子傻是傻,心却不坏。

    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子尽快有后,在皇帝心中,哪怕继位的只是个无知孩童,也比将皇位拱手沈兼要好。况且他现在正当壮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走,并不急于一时。

    若是计划的好,他六七十岁归西之日,孙子都二十多了……

    皇帝正在展望美好的未来,沈寻却等得有些不赖烦了,坐在凳子上不安的动来动去。

    皇帝这才察觉过来,连忙咳了两声,道:“父皇今天唤你来,其实是为了商量你的婚事。”

    虽然大周民风开放,对过了适婚年龄的人比较宽容,很少会有人看不起,但是太晚娶妻也确实不是好事。

    “什么是婚事。”沈寻很好奇。

    皇帝很好脾气的解释道:“男子娶妻、女子嫁丈夫的事情,就叫婚事。”

    沈寻虽然还没傻到不知道自己性别的份上,却还是有点拎不清,追着问:“什么是娶妻?”

    都二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摊上这么个儿子也只得自认倒霉,皇帝尽量让自己的话变得通俗易懂,答:“对你来说,就是把一个女子娶过来做太子妃,就像父皇把你母后娶过来做皇后一样。”

    身后司徒兰忍不住在心里竖起大拇指,陛下您挺会总结的……被太子锻炼出来的吧?

    “哦。”沈寻好像有些明白了,又问,“什么是太子妃?”

    “……”司徒兰实在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刚刚严肃的模样。御前失仪可是大罪,不过当今皇帝宅心仁厚,肯定不会治她的罪。

    即使克制住了,还是憋着笑意,太子殿下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皇帝并没注意到对面小宫女的举动,只叹了一口气对沈寻道:“既然你不懂,也没必要太懂了。朕和你母后会好好物色太子妃人选,毕竟是未来的国母,自然要慎之又慎。”

    沈寻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里一万个不情愿,又委屈又嫌弃。

    张口就道:“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