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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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弯新月羞羞答答地在天际的云层间不时探出来,青烟水色一般地光辉淡淡地笼着回廊下那一簇花木葳蕤,带着丝丝的温柔缱绻,安静而宁和。

    “婉儿,婉儿——是我孟浪了,你且饶恕我吧!”

    史清婉听着身后的告饶声,愈发地又是羞又是气起来,感觉到身后的人颇有些不管不顾意味地贴了上来,她咬着牙,动作小心地将身上的被褥裹紧;耳旁散乱的发丝恰好地遮住了她面颊上红云满满,因此,饶是身后的男子如何试图探看,也没能瞧出来她的表情为何。

    感觉到腰肢处传来的阵阵酸软,史清婉只觉得撕了后面那个没脸没皮的都不解气。这是多少年没碰过女人了?自己这副已经洗筋伐髓成功的身子都被折腾得没了力气!

    王子腾面上带着餍足的笑容,伸出手捉住那个意欲把自己用被子埋起来的娇人儿,灼热的手掌在精准地按在对方腰上,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婉儿莫要气了,为夫这不是想办法赔罪了么?”一边口中这般说着,一边却又因为掌下的细腻幼嫩而心猿意马起来。

    没想到月余不见,妻子的肌肤竟然变得妙曼如此,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王子腾自认并不是耽于女色之人,美人也是见过些的;然而,面前这个堪称尤物的女子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若是能把持得住,那还算是男人么?手指流连在史清婉腰间,王子腾不由暗自叹道,可惜明日还要早起去向母亲请安,否则……

    “不是说有要事商量么?”史清婉打了个哈欠,微微坐起来拥着乱七八糟的被褥。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累得不行,原本有些羞赧拘束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史清婉强打起精神问道。

    王子腾有些不舍地看她把那条绣着鸳鸯戏水的被子团在身前,将春光牢牢挡住一丝不漏,提起这事儿来,他点点头,顺手把人重新捞回怀中紧紧拥住:“我再过半个月又要上京去了,此番怕是要三五年,你也知道,龙禁尉那处地方……”他嘴角苦涩地抿着,顿了顿,继续道:“身为禁中侍卫,难免要与京中那些达官贵人来往,有些事情还需要个女主人来安排,因此,还得带着你一并去才是!”

    闻言,史清婉精神一振,她有些迟疑地抬脸看向王子腾:“这——母亲那里难道不要我服侍么?”

    捉着她细圆无节的手指摩挲着,王子腾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虽说按理应当留你在家里侍奉母亲,可是京中来往毕竟不同于咱们在家里的景状,到那儿我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小侍卫,王家的名头是一点儿都不起作用的——却是要委屈你了!”

    史清婉微微侧身,伏在他怀中,温热的呼吸落在王子腾胸膛:“二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听你的!只是若是惹得母亲不开心,却是我的过错了!”说罢,叹了口气。

    妻子眉宇间的为难踌躇落在王子腾眼中,引得他心里一动,亲昵地在她额上轻柔地啄吻,蜻蜓点水一般:“别担心,母亲那儿我去说,怎样也不会叫你难做的!何况家中尚且有兄长嫂子,孝顺也不在这一时……”

    听了他这番话,史清婉心底熨帖得紧,看来这个便宜夫君倒是体贴又心思清明。她早早便分析过王子腾的处境,上有袭爵的兄长在,又不是最受宠爱的一个,若是不上进些,日子怕是难过的;念及于此,史清婉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十指微扣:“不管怎样,龙潜于渊……我总是相信二爷的!”

    愣愣地看着妻子清亮眼眸中的坚定和光彩,王子腾喉头一哽,险些落下泪来。自打父亲去世后,这阖府上下,再没有人会这样对自己期待而又坚定不移地信任着了。母亲素来待自己只是一般,因此至多只是口头上褒奖鼓励两句;与兄长身份上的落差,还有这府里一贯的踩低捧高,连亲生妹妹也是,其间的苦楚,唯有自己明白罢了。

    如今被史清婉这句话一说,王子腾心中雄心更胜。怜爱地抚着妻子柔顺的青丝,看着妻子眼神又有些迷糊起来,他下了个决心,轻声应道:“你的心意我知晓的……早些睡吧,明日还得起来呢!”

    第二日。

    上房中,王悦安与王悦宁两人早早地便在王老太太身边侍奉梳洗,瞧见史清婉过来,王悦宁笑着迎上前来:“二嫂子今日好早!”

    史清婉不动声色地抿着嘴巧笑嫣然:“二妹妹这话说的,我素来不如妹妹灵巧,只想着妹妹们肯定到了,我再来未免有些碍手碍脚,因此早上便往厨房去瞧了瞧早点;母亲这两日胃口不大好,便做了清淡的马齿苋素馅儿包子和荷花粥,想着母亲或许能喜欢呢!”

    正把一枚八宝累丝镯子推到腕上,闻言,王老太太眯着眼笑了起来:“难为你想得周全,正是不该吃油腻腻的时候呢!那马齿苋包子清口,夏日吃最是适当,你们外祖母当年也喜欢用的——”最后一句却是对王家两姐妹说的了。

    上前来将润手的雪玉膏奉给王老太太,史清婉附和道:“老太太说得极有学问呢,这马齿苋包子清热明目,荷花粥又滋阴补人,两位妹妹多用些也是好的!”眼儿弯弯地从旁边福儿手中盒子里取出一枚碧玉环:“老太太瞧着这样配可还好么?”

    二儿媳妇这番话被王老太太听在耳中,她不由眉开眼笑,看着慈和许多。王老太太当年嫁入王家便是因为端稳持重加上身段好生养,若说起学识来可真没多少,因为这个没少被金陵那些夫人们暗中鄙夷;如今懂得这些,都是做媳妇做婆婆这些年来慢慢学会的。王老太太虽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却并不喜欢旁人指点着说自己没有学识,史清婉的夸赞与奉承可谓恰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你眼光素来不错的!”王老太太拍拍史清婉的手,一派欣慰地叹道:“老二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啊——”

    史清婉只笑而不语,这话王老太太说得,可做媳妇哪里敢随便应承下来?她由着王老太太先行一步,自己落后半步在旁虚扶着。婆媳俩言笑晏晏,看着也真是令人羡慕。

    王悦安王悦宁两姐妹此时心中观感大相径庭。

    二嫂当真是圆活!王悦安心中感慨一声,瞥了身旁眼含愤恨的幼妹,暗自摇头,妹妹何须如此针对二嫂子呢?二嫂说话处事无一不是圆融灵活,自己若是能学得一二,日后嫁人也不会难过……想到自己的婚事,王悦安心上浮起一层不安与惶恐,看了王悦宁一眼,抿着唇,先行跟着王老太太出去了。

    瞅着自家姐姐默不作声地掀了帘子便出去,王悦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被抢了风头居然坑都不吭一声!活该嫁到低贱的商户人家去!余光瞄到门帘处畏畏缩缩的一个丫头,她气恼地把手里已经被揉得有些破破烂烂的帕子摔了过去:“没眼力见的贱蹄子,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那丫鬟眼里含着一泡泪,她原是这上房三等洒扫丫鬟,瞅着老太太、二奶奶和大姑娘都出了门,方才想着进来收拾收拾,谁想却正撞在枪口上?

    对着倒霉的丫鬟撒了一通气,王悦宁疾步往用饭的花厅而去。

    路上转过两个回廊,她突地停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一前一后两个人影。王悦宁不由得心花怒放,那不是二哥与史清婉身边的大丫鬟绣蕊么?瞧着一贯严肃地王子腾面色柔和,她眼珠子一转,冷笑几声,一条恶计浮上心头。

    所以才说这般面憨心刁的人才最是可怕,算计起人来往往眼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因为史清婉的提议,所以除非有大事情需要商量时姑嫂三人聚到议事厅那边去,平时的琐屑事务就由着丫鬟婆子们报到各处。所以如今早上用饭还是王老太太带着王悦安王悦宁两姐妹在花厅,史清婉侍奉完了后再回自个儿院子里去用早膳。

    王悦宁一到花厅,王老太太有些恼火的目光便转了过来。

    别看老太太被史清婉奉承得心花怒放,可也是积年的老人精的,哪里能听不出王悦宁之前那句话的含义?不过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儿,一个是嫁进来没到一年的儿媳,偏向哪一方自然是不言而喻,因此老太太也就顺势将此事掩盖过去。

    老太太恼火的是王悦宁不知轻重。先前王子腾未在家中倒也罢了,史氏一人掀不起什么事端,然而如今王子腾回来了。王家子弟与女儿早早便是分开教养,若是说起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那真是算不得什么的!何况这个次子的脾气,王老太太很清楚,最是护短,若是叫王子腾知晓王悦宁这些日子所作所为,王悦宁岂能落下好处?

    “快些坐下罢!”王老太太语气说不出的冷淡,王悦宁微微怔愣片刻,面上流露出一丝委屈来,不情不愿地坐下。

    王悦安偷眼觑着立在王老太太身后的史清婉,只见她一袭茜红色刺绣妆花薄罗衫,底下是宫缎素雪绢裙,腰上是琳琅比目佩和七宝环珑璎珞,零零碎碎,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响动;颊畔笑涡恬雅温婉,端的是一代佳人。王悦安仔细瞅着她的神情,没发现一丁点得意或是其他的情绪来,不由得暗自咋舌,只是不知道方才的事情,二嫂是藏得好还是压根没放在心上了。

    一顿饭吃得是没滋没味儿,王悦宁一反常态并没有在王老太太房里逗留太久,直说自己还有女红未曾做完,便告了退,留下王悦安和史清婉两人不明就里,在上房停留一段时间后,便也相继回了自个儿院子。

    坐在窗前拿着绣绷子做香袋,史清婉想着方才饭桌上王悦宁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心神不定的。这位二姑娘最是吃不得亏,怎么方才竟是这般安静?